2007年7月,江南正是流火的季節,40幾度的高溫,讓人覺得身上有一層皮膚也是多余的。幸好此刻,我正站在云南海拔5800多米的玉龍雪山上,身上還裹著厚厚的棉衣,迎著颯颯的寒風瑟瑟地發抖。
“你很冷?”一個戴著黑色大墨鏡的男子咧著嘴巴問我。
我動了動微微發白的嘴唇,剛想說話,腦子里猛然蹦出導游的話“為了避免高原反應,盡量少說話。”于是,我又轉而搖搖頭,搖搖擺擺地向上爬著,沒想到那個大墨鏡竟笨手笨腳地跟在我后面。我停了下來,把身子微微地倚靠在欄桿上,凝視著近處的雪峰隱沒在層層濃淡不均的云霧中,而雪峰的峰尖則直抵深藍的蒼穹,它離天空那么近,是不是站在它的肩膀上就可以摘到天上的白云了呢?
“喜歡冰封的雪山嗎?”
又是那個大墨鏡靠在一旁的扶梯上搭訕。
我回頭瞥了他一眼,繼續沉默。我向來不喜歡別人打斷我的遐想。
“其實她是很寂寞的,冰凍了上千年,等待了上千年,卻沒有一個結果?誰能感受到她透心的寒冷,誰能體會到她死寂般的絕望”
他像是在對我說,又像是在喃喃自語。我不禁有些好奇,細細地大量他一番。黑色的大墨鏡上邊兩簇濃黑的眉毛,圓潤的額頭,一團張狂不羈的頭發,看不清眼睛,也無法斷定他的年齡。
“小姑娘,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么一直在和你說話吧?”
我點點頭,看著他。他轉身走到一個能量加油站買了兩杯咖啡,遞給我一杯說:“你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?”
果然是個有故事的人,我微笑地接過他遞來咖啡,笑著說:“當然,如果你樂意。”他突然楞了一下,沉默了片刻,可能是在構思故事的原始端末。
“我是東北人,因為向往煙雨朦朧的江南,大學填志愿的時候,所有的志愿都填了杭州。經過我的不懈努力,終于進了杭州最高學府浙大……”
咖啡“滋滋”著冒著熱氣,我迷醉在這氤氳的熱氣里,也迷醉在他動人的故事中。
(二)
2007年10月,溫州,濕寒的天氣,連綿不斷的秋雨下得毫無征兆,也沒有個性。約好了和朋友爬山的計劃再次泡湯,我抱著一本書,趴在陽臺上,細細地數著雨絲的數量:"一根,兩根
……”然后眼睛開始迷亂,又重新數過。
喜歡江南的雨,但不是秋天的,更不是一個人的時候,多少有點點傷感,只是一點點,像一滴小水珠落在湖心蕩開一層漣漪然后平靜一樣。年少的時候,不可以將傷感蔓延,否則會一發不可收拾。
雨滴臺階,思念似一串美妙的音符繚繞耳邊。你我在火熱的八月相識,而后你離開;約好了九月相見,你不來,我苦苦等待;十月我開始滿懷期待,你的行蹤卻越來越遙遠。
誓言,只因為誓言,100多天的日子,我除了等待,刪除了所有生動的細節。
雨還在下,沒完沒了,這樣的雨中該有多少人像我這樣失魂落魄著,單純的憂思念,不帶半點埋怨。
(三)
2007年12月,QQ群里遇見了網名叫“玉雪冰封”的男子。我知道就是他。我問:“你的寂寞還沒有融解?”他發了個微笑的圖案。
“你現在見到她了嗎?”我繼續發問。
“見到她了,沒想到掀起流年的蓋頭,她依然還是傾國傾城的容顏。”他說。
“那是因為你還愛著她。”我笑。
“是愛還是習慣了等待?”
大大的問號看得我也有些發慌。心下慢慢揣摩著他的故事:他和她像所有的愛情俗套故事一樣,在同一個大學讀書,然后突然有一天命運安排他們相見,順理成章地他們就戀愛了,臨近畢業,彼此放不下家中的那份責任,各奔東西。又有太多的不舍,然后像所有摯愛的人一樣,許下了愛情最重的承諾。
一言輕若紙片,又重于泰山。他思念了她兩年,等待了她三年,尋找了她五年。一個注定沒有結果的故事,令他心灰意冷,卻從不輕言放棄。
“為什么”我問。
“什么為什么?”他齜牙咧嘴地笑。
“為什么不嘗試去愛別人?”
“因為愛一個人很難,再愛一個人是難上加難,我是一個知難而退的人。”
“是嗎,知難而退恐怕對不起你那團張狂不羈的頭發吧。”
他大笑,說我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她,連聲音都像。
我淡淡一笑,心想,不要連命運都像才好。
(四)
2008年1月1日,陽光暖熏熏地晾著玻璃。新的一年,新的一天,我還在被窩里蒙頭大睡,溫暖的感覺真好,陽光的感覺真好,不像雨的蕭索,雪的冰冷。打開收音機,音樂緩緩地在身邊流淌,輕盈的跳躍的仿佛一個不安分的精靈。
孤獨真的可恥嗎?
(五)
2008年2月,夾雨夾雪的天氣。
“江南的冬天單調而干冷。”我說。
“看來還是我們東北的冬天冷得徹底,零下20度,凍得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寒冷了。”玉雪冰封說。
我沉默了良久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他問。
“我想起了《詩經》中的一句詩,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。今我來思,雨雪菲菲。”我說。
“也是我的鐘愛,感傷無端無倪。”他說。
“我想知道你們怎么樣了?”我問。
輪到他沉默了?磥碓僭趺瓷朴谵o令的人也有說不出的時候。
“小姑娘,并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結果……”他一字一字地敲出這一行話,轉而消失了。
也許此刻他有一絲絲熱淚不小心染濕了大墨鏡。
(完)
不是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有結果,就像我寫的小說,只寫到一半一樣。